大晟天授元年·春长安 大晟王朝的心脏在悸动。 自太祖立国至今已百年,长安城朱雀大街的青石板路被无数马蹄与官靴踏磨得光滑如镜,倒映出飞檐翘角与高耸宫墙交织的轮廓。春日的晨光穿透宫城厚重的朱漆大门,洒在含元殿前宽阔空旷的广场上,却驱不散空气中那股盘踞不散的阴郁湿冷。这份威严之下,一种难以言喻的死寂沉沉压在所有目睹者的心头。 含元殿丹陛之上,新受尊号“文昭皇帝”的皇甫贤正襟危坐。七载瘴疠之地的流放煎熬,在他原本温润如玉的面庞上刻下风霜深痕,更在这位本该最尊贵的年轻帝王眼中沉淀下挥之不去的倦怠与空洞。他身上庄重的玄色十二章纹冕服以金线密密织就龙章云气,华贵异常,却似一副过于沉重的枷锁。 他的目光微微偏移,落在身后那道横亘在御座与殿廷之间的明黄色垂帘上。帘幕丝质厚重,用银线绣满凤凰盘绕百花的图样,边缘缀着饱满的东珠,在昏暗的光线下亦幽幽生辉。帘后模糊的身影岿然不动,如一座镇压着整个金銮宝殿的雄浑山峦。每一个字,每一条呈禀,每一个大臣垂躬身的动作,都必须朝着这明黄色的帘幕,向着那帘后隐在珠光宝气之中、无形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意志。 明太后的目光穿透眼前模糊摇曳的珠帘光影,落在儿子笔直却僵硬如木雕的背影上。那背影承载着她亲手给予的七年流放风霜,也承载着她此刻强行赋予的无上荣光。她的嘴角纹丝不动,下颏习惯性微微抬起,带着一股睥睨众生、理所当然的冷硬。这身华贵的朝服凤冠,于她不过是一副行使权力时再熟悉不过的甲胄。七年,足以让一个被放逐边疆的亲王,在世人眼中变成一缕模糊幽魂。七年,也足以让她用无孔不入的铁腕,将朝堂渗透成她的棋盘。此刻将他从流放地召回长安,冠以帝冕,不过是因为时机成熟——一个没有母族根基、根基尽毁、只能在深宫与太后垂帘的阴影下苟延残喘的傀儡皇帝,正是她统御这煌煌大晟国最完美、最安全的符号。 她微微侧,旁边侍立的司礼监大太监崔禄,那双早已练就察言观色本领的眼睛立刻捕捉到这细微指令。他向前挪动半步,身子前倾,尖细又极具穿透力的嗓音在过于寂静的大殿里响起,打破窒息般的沉默。 ...